那柔软的青蛇顷刻间化作人形,贴在林焉的颈侧,得寸进尺地小声呢喃道:「阿焉,你可把我吓坏了。」
仍是戏嚯的语气,他分明也清清楚楚地猜出了林焉的意图,还恰到好处地配合他完成了偷袭,可他说这话的时候,却像是真的被吓着了一样,带着几分厚重的忧心和劫后余生的雀跃。
「要是我没明白你的意思怎么办?」施天青轻声道:「要是你卸下灵力下坠的时候落川君没有楞那一下,而是追上来了怎么办?」
温柔如同情人间的低语。
「他不会,」林焉甚至没有偏头看他,只是任由脖颈处的皮肤被他温热的气息染红,顿了顿道:
「你也不会。」
施天青的心骤然一跳,也说不出是为何故。
花潮刚过,整个万花林上方都是碎花的馨香,几乎整个覆盖了嗅觉。唯有贴着林焉这样近,才能差距他身上残留着极其浓重的血气。
毫无还手之力自然是演的,可精神抖擞毫发无伤……也是演的。
林焉的确已经到了力竭之时,在施天青来之前,他已经濒临极限了。
施天青微蹙了眉,「只有你一个人么?」
若说让三殿下一人对付碣石君还能算作是历练,那么让他独自一人捉拿灵力远胜碣石的苦行僧落川君,怎么都是不合理了。
林焉摇了摇头,「还有三千天兵。」
「人呢?」
「没来得及找到所有人。」
「找?」
林焉没再言语,而是看向被蛇毒凝滞住身形的落川君。他静立在原地,正以周身全数灵力驱散着汹涌的蛇毒。
见到林焉望过来,落川君亦对上林焉的双眼。
半晌,他忽然开口道:「帐簿我不要了,长生也还给你们了……孔雀数千年前便跟随我左右,难道殿下也不让我见么?」
「落川师叔……」林焉话音未尽,声音却猛地顿住了。
他不露声色地用余光看向自己的手,那上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道浅浅的伤口,在他周身所有的伤口之间显得不值一提,可此时那道伤口上正流出带着甜味儿的血。
那汹涌而澎湃的甜香顺着手臂蔓延而上,拥簇着挤进林焉的鼻间。
万花林的另一头,色若春花的男人裊裊婷婷地立在一片绵延无际的红色花海之前,朱唇明艷,笑意未达眼底。
「明王你瞧,多好的红斛。」他的声音带着几分雌雄莫辨的美感。
他身旁的明王低垂着眉眼,脸色煞白。
「和你说个有趣的事儿,」男人笑着抚摸缠绕在手腕指尖上的红线,「我方才趁乱种在三殿下手上的红线结……这会儿已经发作了呢,」他拍了拍明王的肩,「你猜,三殿下能守住元阳么?」
「西斜大人……」
「不如打个赌吧,若是你赌错了,」西斜君面儿上全是云淡风轻,「我便杀了你,如何?」
而明王显然都快哭了,小声摇头道:「落川君的事与我无关,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被天帝密令——」
「嘘——」男人食指放在唇边,「既然是密令,那我便不知道,你也不知道,明白了么?」
「是,是!」明王道:「我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您知道此事。」
西斜君哼笑了一声,才低声道:「我们都小看了你,」西斜君打断了孔雀明王的话,「只不过,我比落川师弟要聪明那么一点儿。」
他的目光落回在漫无边际的红色花海之上,带着几分捉摸不透的神情看了明王一眼,忽然抬起手。
一团绚烂的火光顷刻间萦绕在他的掌心,西斜君不甚在意地将那火种向前一抛,绵延不绝的万千火束于瞬息之间将红斛花海彻底包裹,烧出了一片将天边照亮的火光。
熊熊燃烧的烈火照亮了西斜君的侧脸,他偏过头,带着护甲的手刮过明王的脸,最终落在他的下颌上,「你知道,烧了这些红斛,我会损失多少灵石么?」他似是温柔的注视着明王,眼里却盈满了火光。
「我没有害落川君。」明王对视上他的双眼,话音却在颤抖,「是蛇族出卖了他。」
「你说那位落红公子,还是女王容姬?」西斜笑了笑,却在明王想开口时,将手指顶在掌心,做了个「停」的手势。
「我要去看好戏了,」西斜往前走了几步,忽然又回过头来,拎住明王的脖颈,如同丢什么东西一般,轻轻一抛。
「你还是待在屏障里吧,免得三殿下生疑。」他勾唇一笑,「你可千万别告诉三殿下我能随意破开他的屏障,不然下一个,他可就要来针对我了。」
明王闷哼一声跌落在殿中,靠着身旁木椅的支撑勉力立起上半身,看不清神色。
「至于红斛……」西斜在屏障之外向他以心传声,「你若是说出去半个字,我对你可就不是今日的待遇了。」
隔着一道藤蔓屏障,明王看不见西斜那张绝色的脸,却从声音里读出了他带着几分恶意的笑。
他深吸一口气站起来,将殿中大红的被子随手搭在昏迷的落红公子身上。
——落红是在西斜闯入之前,被这位嚣张跋扈的火城主大人不由分说夺取了意识的。
外面的打斗声安静了些许,他知道林焉来了,也知道落川君来了,更知道这道屏障马上就要破了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