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爹!妈!”
跟新柱一样,周新衣的意识稍一恢复,立刻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喊,姐弟俩奔向父母身边,一人抱住一个痛哭起来。
母亲活了过来,父亲却再也无法睁开双眼。
6
战斗结束了,鬼子汉奸无一漏网,童铁山也应该带着战士们归队了,但他并没有马上走,他派了几个人先回驻地,留下大部分队员帮忙为周父下葬。这件忙,同村的乡亲一样可以帮,可童铁山放不下,他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这一家人一齐碎了,他坚持留下来,就是想再多呆一刻,像亲人一样陪在他们的身边。
分别的时候到了,童铁山正要率众离去,却被新柱叫住了。
“等等,我要跟你们一起走,杀鬼子!”这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行装,把一个简单的包裹挂在了肩上。
童铁山一愣,疑问的目光投向新柱,新柱眼睛一眨不眨,坚定地点点头。
说实话,童铁山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威猛壮实的半大孩子,看他那手起刀落的气势就一定是块打仗的好材料。喜欢归喜欢,童铁山却不能点头,这一家人突遭变故,此时带走家中唯一的男性太不合适。
“你还小,长大点再当兵不迟。”童铁山找到了拒绝的理由,他尽量用一种温和的语气劝说新柱,“再说,这个时候带你走,我没法向你妈你姐交代。”
“让他去吧。”一直沉默的周新衣突然开了口。
童铁山吃惊地向周新衣看去,而此刻周新衣也正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童铁山,四目相对,俊俏的脸上忽地飞起两朵红云。
周新衣躲开童铁山的目光,转向新柱。
“早就知道你要走,姐不拦你,妈也不拦你。”
童铁山望向他们的母亲,母亲果然含泪点点头。童铁山鼻子一酸,再看姐弟俩,发现二人的眼眶里也已经噙满泪水。
“不行!”童铁山的态度出乎所有人意料。
“为啥?”新柱急了,拖着哭腔。
童铁山狠狠心,绝不松口,“眼下你爹刚走,尸骨未寒,家里需要你。”
一句话把新柱噎得说不出话,他看看母亲,再看看姐姐,此时的母亲正靠着姐姐默默垂泪,而姐姐扶着母亲的肩膀颤声劝慰。新柱心疼了,他知道童铁山说得对,君子报仇,十年不晚,他必须把杀鬼子的复仇之心暂时放一放。
从那以后,这一家三口成了童铁山的牵挂,而让童铁山没有想到的是,仅仅三个月之后,他们就得以再次相见。
除了意外,童铁山更多的是高兴,原因是几个月的时间过去,一家人看似已经从悲痛中走了出来,母亲的气色不错,新柱则时而好奇新鲜地四处张望,时而兴奋地拉着姐姐不停地指指点点。
三个人拿着大包小包,看起来好像是来劳军的,放下东西后,童铁山和几个队员陪着他们说话、过了一会儿,母女俩告辞离开,童铁山往外送时,发现不见了新柱,扭头寻找,却没想到他正笑嘻嘻地站在自己身后。童铁山叮嘱他照顾好母亲和姐姐,谁知新柱一挺胸,竟说他不走了。
“别胡闹,天不早了,路上当心。”童铁山像哄孩子一样。
“我真不走了,我要杀鬼子。”
“大队长,”童铁山正要拒绝,母亲说话了,“你就让他留下吧,我和他姐都没意见,跟着你我们放心。”
童铁山敲打新柱,“臭小子,我猜呀,八成你整天吵吵要参加队伍,弄得你妈和你姐都拿你没办法,只好答应你,是不是?”
“那你可冤枉我了,不信你问我妈。”新柱争辩道。
“是啊,这孩子可乖巧呢,三个月了,整天哪也不去,天天守着我、照顾我,帮着他姐干活,给他爹扫坟。”母亲疼爱地端详着新柱,继续说,“可是我跟他姐都清楚,他一心惦记着为他爹报仇的事,夜里说梦话都是杀啊杀的。打鬼子,人多力量大,你要是不怕这孩子拖累你们,就收下他吧。”
说完,母亲的眼圈又红了。
“大队长,你就收下我吧,我肯定不会给县大队丢脸。”新柱着急了。
事情到了这种地步,童铁山再也找不出拒绝的理由,只好点头。
新柱跳了起来,过去和姐姐击掌相庆。看着姐弟俩的高兴劲,童铁山突然意识到,周新衣自打来到驻地,好像就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,甚至没有瞧过他一眼。想到这些,童铁山心里忽然有些空荡荡的。
当天晚上,安顿停当的新柱熘进了童铁山的房间,从怀里往外面掏东西,先是一瓶陈酿,然后是两包捲菸,最后掏出来的是一双千层底的布鞋。
“我姐说了,咱俩的脚一样大小。”
7
童铁山深深地陷入在回忆之中,心中不时地涌起阵阵暖意和温情,也不断地被矛盾和痛苦纠缠着。
半年多前,童铁山第三次见到了周新衣。当时,周新衣安葬了母亲之后找到了县大队。再次失去亲人的周新衣已经少了许多悲痛,她站在童铁山的面前,目光极为坚韧。她说了跟新柱一样的话,她不走了,她要留下来。童铁山忘不了她说完之后看他的双眼,那对明亮的眸子里,充满了信任,充满了依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