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伤了这么多人!”李茱萸心里不是滋味,“唉,这仗啥时才是个头啊。”
“只要小鬼子一天不滚蛋,豁出命不要也要跟狗日的干到底!”新柱终于挤出了一句话,说得咬牙切齿。
“新柱,不吉利的话咱不说。”
李茱萸的好意不知怎么刺到了新柱的痛处,他突然哽咽起来。
“李大哥,你知道不,这几个伤员算啥,听说昨天夜里那一仗,死了不少人,那么多兄弟,说没就没了。”
李茱萸一惊,眼睛瞪得像铜铃,“我山子哥呢?”
新柱鼻子一哼,“你放心,小鬼子想要大队长的命,这辈子休想!”
第二天中午,县大队全部撤回了驻地,童铁山是被担架抬回来的。
太石峪一仗,就在长谷溃败时,得到十几个村民死讯的童铁山气极难抑,昏倒在地。醒来后,梁文勇要把他和伤员一起送回去,但童铁山坚决不同意。他强撑着病体,清理完战场后,和每一个牺牲的战友见了最后一面,看着他们一个个下葬,然后举行告别仪式。做完了这一切,终于支撑不住了。
2
仗是打赢了,却牺牲了很多队员,伤者更是为数不少。战士们大都认为胜仗的代价过大,一个个显得垂头丧气,士气非常低落。事实上,不光是战士们,崔启平和童铁山也是这种看法,童铁山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才急火攻心,一病不起的。然而,对于这一仗的成因、得失,在这一仗的价值和性质的判定上,童铁山却和崔启平有着截然不同的看法。
崔启平坚持认为童铁山关键时刻不冷静,急于进村救人才中了长谷的奸计,不但人没有救出来,还造成游击队的重大伤亡。他一回到驻地就想立即召开总结会,但由于童铁山持续高烧,只得作罢。总结会暂时无法召开,崔启平就先找了梁文勇和几个中队长交换意见,又下到各中队,听取战士们的想法。战士们中免不了有发牢骚的,也有不同意崔启平看法的,更多的人一时想不明白事情的是非曲折,加之出于对童铁山的感情和信任,选择了沉默。
新柱是童铁山坚决的拥护者,他把听来的事情都原原本本告诉了李茱萸。凭心而论,李茱萸非常理解童铁山当时的决定,替童铁山感到不平,但由于自己的特殊身份,并不方便表明自己的看法,更不能跟着新柱一起发泄对崔启平的不满。
这天,崔启平来看望伤员。他随意地走了一圈,讲了几句安慰鼓励的话之后,正要离开,不经意发现了另一边忙碌的周新衣,暗淡的眼神里突然闪出欣喜的光泽。崔启平决定不走了,他站在周新衣身后,饶有兴致地看着周新衣换药打针。看了一会儿,崔启平竟主动当起了周新衣的助手,周新衣过意不去,婉言劝阻,崔启平却好像听不见,神情专注地忙个不停。直到忙得告一段落之后,这才意犹未尽地抹了抹额头上的汗,跟周新衣交谈起来。
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“周新衣。”
“好好,不错。”崔启平赞许地点点头,样子很是亲切。
周新衣面无表情地看着崔启平,心里纳闷,不知道他夸的是什么。
“以前在县大队没见过你,刚参加队伍?”
周新衣知道崔启平的来头,却并不感冒,更难以适应崔启平那双过于热情的眼睛,她下意识地点点头。
“以前学过护理吗?”
周新衣木然地摇摇头。
“好啊,小周同志,”崔启平握住周新衣的手,“你给了我们一个重要启示。”
崔启平环顾一周,显得兴奋异常。
“同志们啊,革命不分先后,也不分岗位。小周同志刚来不久,但据我刚才观察,她技术娴熟,精通护理业务,工作态度更是和蔼周到。大家可以想想,她为此付出了多大的努力,才能胜任如此重要的护理工作。我认为,无论是在技术上还是态度上,小周同志都值得我们每一位同志学习。不要以为你们作战杀敌才是为革命事业做贡献,革命有分工,医务人员同样可以在自己的岗位上做出贡献,应该说,他们使用特殊的工具,在特殊的战场上作战,伤病和死亡就是他们的敌人。那么,作为战士,你们的技术是什么,就是刻苦训练,战场杀敌的本领。你们的工作态度又是什么呢,那就是对侵略者的仇恨,是保家卫国,是一切行动听指挥,是不怕牺牲的勇敢表现。也只有这样,大家在不同的岗位上端正态度,不断进步,我们的队伍就会越发强大,就没有战胜不了的敌人!同志们啊……”
或许是由于越说越投入,崔启平忘了一件事,忘了松开周新衣的手。他就那么把它握在自己的手里,说到激动处,还会拍上两下。事实上,在那种情况下,很少有人会注意到这一点,甚至包括周新衣本人。只有一个人例外,他就是李茱萸,早在崔启平第一次拍周新衣手背时,李茱萸就发现了,他觉得不妥,非常不妥。情急之下,李茱萸也顾不上许多了,没等到崔启平把话讲完,便立刻开了腔。
“崔书记,你还认得我不?”
就在此时,周新衣也突然发现了这个尴尬的情形,李茱萸的叫喊声正好给了她最合适的时机,她不动声色地迅速抽出自己的手,小声提醒崔启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