进入四秃岭之后,奇怪的现象发生了。刚刚从外面看过去明明视野开阔、几乎一览无遗的四秃岭眨眼间变成了一座天然的迷宫,溃散的土八路消失了踪迹不见了,四面却响起了土八路的枪声,子弹不断呼啸而至,长谷却不知道向哪个方向还击,士兵们像一群无头苍蝇般乱打乱闯,不时有人掉队、中弹。
“长谷中佐!”伪军中队长失魂落魄地拉住长谷,话音里带着哭腔,“咱们中埋伏啦,这里八成就是四秃岭,咱们掉进八卦阵了!”
长谷狠狠地一个耳光打过去,“慌什么!回到你的部队,不许乱动,就地防守,违令者立刻枪毙!”
巨变面前,长谷还能保持头脑冷静,他命令所有士兵停止前进,布下防御阵型,一边收拢散兵,一边观察形势。他叫来几个当地的伪军询问四秃岭的地形和方位,却没有一个能讲清楚的,最多也只能指出一个大概的方向。没办法,长谷只好选准了一个方向,命令炮兵不停地轰击开道,并严令步兵保持队型,三人一排依次跟进,朝着那个方向攻击,不管遇到沟壑还是山丘,必须全速作直线冲锋,不得停顿或迂回,不得掉队。冲锋过程中不用理会侧翼的打击,只需对付当面之敌。长谷明白,危急时刻,只有採取断然措施才能迅速脱离险境。
新柱负责保护李茱萸的安全,却因为不能参加战斗,急得抓耳挠腮。
李茱萸看得不忍心,“新柱兄弟,你要真是想打仗,就去吧。”
“真的?”新柱眼睛一亮,随即又把脸拉下来,“不行,我的任务是一步不离地保护你,我必须执行命令。”
“啥命令呀,我一个大男人,要什么保护?”
“你不怕吗?你没打过仗,枪子儿可不长眼睛。”
“我不能死,可是怕又有啥用?”
新柱听得一愣,“李大哥,你说的是啥意思,我咋听不懂了。你说说,你到底是怕还是不怕?”
李茱萸嘿嘿一笑,不予回答。
枪炮声越来越密,新柱的肢体语言也越来越丰富,他东瞧西看,一会儿站起来,一会儿坐下,激动地片刻不得安宁。
李茱萸给他出主意,“兄弟,打不了仗,就看一眼吧,爬上这个坡,兴许能看见。可你不能走远,我怕你也迷路。”
新柱望望土坡的坡顶,一脸的兴奋,经过一番思想斗争,他终于把脚一跺下了决心,“李大哥,我就上去看一眼,看一眼就回来,你可千万别离开啊。”
说罢,新柱拔腿就往上沖。刚冲出几步,就听见一声尖锐刺耳的呼啸声,由远及近,新柱的心猛然一沉,返身向后俯冲。
“李大哥,快趴下!”
轰!一声巨响。
李茱萸只觉得身下的大地在剧烈摇晃,耳朵震得嗡嗡作响,半天回不过神来。
“呸呸。”趴在李茱萸身上的新柱晃晃脑袋,啐着口中的泥水,站起身来,正要拍打身上的土,突然哎呦一声坐在地上,用力掐住了自己的大腿。
“咋了新柱兄弟?”李茱萸翻起身急切地询问。
“奶奶的真晦气,腿上打进一个弹片!”
“啊,这可咋办?”李茱萸慌得不知所措。
“看你急得,李大哥,不碍事,我背包里有绷带。”新柱竟还笑得出来。
“哦哦,对对。”
李茱萸忙不迭地找到绷带,虽然在枪炮声中不免有些紧张,但他对处理伤口倒并不陌生,很快就麻利地包扎好了。
这时,坡顶上的战斗小组撤了下来,招呼新柱赶紧转移,鬼子大队正朝这边拼命冲杀过来。李茱萸一听要走,二话不说,拉起新柱,背上就走。
“李大哥,快放下我,我能行。”新柱不住拍着李茱萸的肩。
“傻兄弟,客气啥,你伤了一条腿还能走?”
李茱萸背着新柱,把一干人带到了鬼子的侧后方。刚把新柱放下坐稳,脚下一软,跪在地上。
“李大哥,县大队里,就属我身板壮,累坏了吧。”新柱过意不去。
“累倒是不累,就是不知道为啥,这条腿使不出力气了。”
新柱一看,脸色立刻就变了,“哎呀李大哥,你受伤了!”
几个正准备追击鬼子的队员听到新柱叫嚷,忙围拢过来查看李茱萸的伤势。
“李大哥,你伤到屁股了。”
“说啥呢?没有的事。”李茱萸哪里相信,伸手在屁股上摸了一把,再一看,竟然是满手的血迹。惊愕之余,一阵晕眩袭来,瞬间就失去了知觉。
3
李茱萸清醒之后,发现自己被人抬在担架上。由于脸朝下趴着,只能看见无数的腿脚在迅疾地行走。他用力撑起一点身体,把目光移向侧上方,却发现新柱正坐在另一副担架上低头看着他。
“这下好了李大哥,你可醒了,都被你吓坏了。”
李茱萸先忙着道谢,“新柱兄弟,谢谢你啊,你救了我的命。”然后顿了顿,特别不好意思地说,“你说我咋一见到血就晕过去了呢,丢人啊!”
童铁山正往这边走过来,听见了李茱萸的问话。
“茱萸,你哪是被血吓晕的,那是碰巧了。你想啊,背着大块头跑了那么远的路,又流了那么多血,就是铁人也受不了,能不晕嘛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