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至今日, 所谓的祖孙之情也好,母女父女之情也好,其实都已经不再那么纯粹。她知道世家之中,亲情亦是掺杂着利益。以前觉得并不在意, 那是千百年传下来的规矩。
而今为何开始计较了呢?
是因为多活了一世,看透了许多人情世故。还是因为得到了阿慎全心全意没有任何杂质的爱护,所以才会变得贪心而挑剔。
她无从知道, 唯有一声轻嘆。
梅老夫人面有疲惫之色,靠坐在床上小憩着,看见她进来脸上顿时一喜。「阿瑾,快过来。让祖母好好瞧瞧。」
她听话地坐到床沿,任由自家祖母上上下下地打量,一双手被对方拉住。
「瞧着是有些累,这几日可是没休息好?」
「…刚嫁过去,府里有些杂事。」她含糊着,尽量不让自己流露出羞臊的表情。
天可见的,她能什么事要忙。王府里拢共就三个主子,下人又不多,一应杂事都是叶开在管。她唯一要做的就是晚上陪阿慎看小册子,白天再搂个觉。今天因为要回门,没得机会搂觉,可不就是脸色有些不太好。
「初为人妇,是有许多事情要做,你尽快上手也好。早些在王府立住脚,那些下人们也不敢小瞧你,王爷也会高看你一眼。」梅老夫人一副过来的人的口吻,深以为她做得极好。
她略略心虚,问道:「孙女方才听人说,似乎母亲曾去过国公府,国公府那边透露想和咱们府上结亲的意思,可有此事?」
梅老夫人闻言,笑道:「是有这么回事,你母亲同我提过。说是虞国公府那边有意联姻,想让虞世子求娶阿瑜。」
「那母亲同意了,您也同意了吗?」她急问。
梅老夫人又是一笑,「这么好的亲事,当然同意。只不过结亲是大事,未下定之间不宜声张。阿瑜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,最是天真善良。她要是嫁到别的府上,哪怕是不管事的嫡次子,你母亲都是放心不下的。嫁到国公府则不一样,虞国公是她的亲舅舅,世子也是她的亲表哥,都是疼她的人。」
梅青晓倒吸一口气,听祖母的意思,两家竟是达成了一致。母亲定然没有告诉祖母阿瑜受伤的原因,要不然祖母不会这般看好。
「祖母,那您知道阿瑜是怎么受伤的吗?」
梅老夫人狐疑看她一眼,「不是不小心摔了一跤吗?」
「不是,她是被人害的。」
「你说什么?」梅老夫人声音急促,将她的手紧紧抓住,「阿瑾,你快告诉我,到底是怎么回事?阿瑜是被谁害的?」
「祖母,您先躺好。」她轻轻握住祖母的手,「阿瑾伤了手,不是因为摔了一跤。而是被人割手放血,差点丢了性命。」
梅老夫人脸上的血色顿时褪尽,「你…你说什么?」
「那日母亲带阿瑜去极乐观,这本就是一场阴谋。皇后娘娘知情,虞夫人和虞紫薇则与通玄子那些道士是合谋,她们的目的就是阿瑜。为讨好太子,虞国公前段日子可没少替通玄子搜罗阴时阴月出身的姑娘,阿瑜的生辰恰是阴时阴月。」
「阿瑜的生辰不是改了吗?」梅老夫人喃喃着,「明明改了的,当时就觉得阴时阴月怕犯忌讳,便稍稍改了一下时辰…」
「别人不知,虞家却是知道的。」梅青晓道:「他们正是因为知道,才有了那样的设局。趁着母亲和皇后娘娘在问道的时候,让虞紫薇和阿瑜回去休息。虞紫薇把阿瑜引到无人处,让候在那里的几个道士将阿瑜带走。」
现在说来,她已是平静许多。然后一字一句,无不像扎人的刀子一样刺在梅老夫人的心上。梅青晚虽不是长在梅老夫人的膝下,但也是自己的亲孙女,岂有不疼爱之理。
「你…你是如何得知的?」
「祖母可知孙女在檀山时曾经遇刺,那派来刺杀孙女的人正是虞紫薇。怕那些人不甘休,我与兄长决定提前回京。不想在路上碰到前去报信的人,说是您生病了,母亲和阿瑜陪皇后娘娘去了极乐观。我一听这消息,心中是万分焦灼,隐隐觉得不安。」
「所以你们去了极乐观?」梅老夫人看着她,猜到了她的想法。
她点头,「是,孙女和兄长没有先回京,而是去了极乐观。我们是在极乐观的后山找到阿瑜,她被两个道士扔在那里,仅剩一口气。」
梅老夫人松开了手,身体一软往后倒在床头。苍白的脸色,空洞的眼神,就那么看着自己的大孙女。
「这事你母亲知道吗?」
「知道。阿瑜被我们救走后,养了几日才回来的,一回来阿瑜就告诉了母亲真相。当日虞夫人和虞紫薇上门,兄长伤了虞紫薇。」
梅老夫人顿时苍老了许多,「发生这么多的大事,你们一个个都瞒着我,没有一个人告诉我。要不是他们想求娶阿瑜,你是不是不打算告诉我?」
她们祖母俩,什么时候变得这般生分。这么大的事情阿瑾都没有告诉她,是不是已经完全不再信任她,不再将她当成一个可以信赖的长辈。
痛苦、悲伤交缠在一起,她难过极了。
梅青晓低头,「我们…不想让祖母担心。」
「所以你们就瞒着我一人,什么都不告诉我。我连自己的孙女被人害了也不知道,甚至连府里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都不知道。我…我到底怎么了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