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旧城监狱】


    如同中世纪古堡的建筑对应着监狱大厅与入口，两侧高达五十米的城墙上，每隔一段便设有人工哨塔，配合无人机进行联合检查。


    城墙之上似乎还漂浮着某种隐形电网或另类薄膜。


    一辆涂抹着灰色线条，顶部镶嵌着金属帽装饰的黑色轿车沿着唯一的公路缓缓驶来，停靠于空旷的监狱停车场。


    主副驾驶同时踩出两只黑色皮鞋，只是码数相差较大。


    两人均被裹于黑色风衣间，胸口处均镶嵌着眼睛图案的徽章，只是材质与色泽有所不同。


    主驾驶走出的是一位看上去还‘细皮嫩肉’的青年，面相不过三十，刚下车就被监狱完全吸引。


    而从副驾驶走下来的中年人却一脸松散，脸上挂着沟壑般的眼袋，最大程度伸展懒腰，似乎这一路上都是睡过来的。


    中年人没有看向监狱，而是将目光投向‘新人’身上。


    “这么缺人手吗？”


    嘶哑的疑问句如同一条从石缝间伸出的手臂，将青年同事的注意力从监狱拽了回来。


    青年也是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，“安德森先生您刚上车就睡着了……我叫张弛，行为科学部。


    这次是部长安排我跟随您一同「探监」。”


    “带上鸟，跟我来。”


    张弛有些不解，“这种直属监狱还需要鸟吗？”


    安德森似乎不愿多费口舌，只见他从大衣内衬间取出一枚类似蛋的金属容器。


    咔~蛋壳以精密机械化的形式开启，一只类似鹦鹉的鸟类被唤醒而主动飞于安德森的右肩。


    张弛也以类似的形式让自己的鸟立在肩头。


    就这样，两人一前一后走进这压迫感十足的监狱大门，


    验证身份证件，


    上缴武器，


    抽血化验，


    心理测评，


    一切准备完成，由穿着全身性防护服的狱警领着两人前往监狱深处，绕过混杂而相对开放的综合区，


    各种污言秽语从综合区的开放式牢房间传来，囚犯们很少见到这样穿着正装而不做任何防护措施的外人。


    走过综合区，


    再穿过一条全封闭性的长廊，


    沿着尽头处的螺旋阶梯向下走了五十米，


    抵达这座边城监狱的最深区，无论是狱警还是那些关押在综合区的普通囚犯都不愿靠近这里。


    【重刑关押区】


    被关在这里的囚犯，往往都犯下了超越死罪界限的孽，且本身无比危险。


    但因某种原因不能让他们死去。


    “狄先生已经被转移到了「交流隔间」。


    两位的探监时间请不要超过十五分钟，期间如果出现危险事件我们会立即中断探监行为。”


    安德森的双手扣在一起活动着腕关节，同时叮嘱着身旁的年轻人。


    “张弛，接下来的谈话主要由我进行。


    没有我的允许禁止与狄先生对话，就算是最基本的目光对视也要尽可能减少。”


    “好的，我大部分时间会放在记笔记上面。”


    张弛已经拿出部门专用的笔记本，准备认真记录接下来的谈话内容。


    “走吧。”


    穿过最后的过渡区。


    以一种新型防弹玻璃作为隔断，将囚犯隔离在内部。


    张弛的第一次外出任务便需要与这样的罪犯接触，多少有些紧张。毕竟在出发前他已经做好了调研工作，很清楚对方是怎样一个危险存在。


    档案将其称为「恶魔」。


    这样的称谓来自某位幸存者，根据他的口述，在现场进行砍杀的根本就不是一个人，而是两眼冒着火焰，头生弯角的魔鬼。


    【暴力综合征】、【高智商】、【人性缺失】、【超人肉体】


    这几项记录于档案间的个性标签，张弛记得很清楚。


    然而，当张弛透过阻断玻璃看向内部时，却只是看见一位正在做着标准俯卧撑的普通青年。


    没有弯曲的长角，没有恶魔的红皮肤。而是与张弛一样的黑发，黄皮肤。


    即便感觉到访客的到来，这人也并未停止俯卧撑，嘴巴微动而在默默计数。


    “198，199，200……”


    两百个俯卧撑结束后，‘狄先生’才慢吞吞地起身。


    他特意穿着白衬衣与西裤来迎接‘客人’，因俯卧撑的缘故，汗水将衬衣大面积浸湿。


    张弛看到对方的面相时，第一印象竟是友善。


    但在仔细观察过后，张弛立即从这副友善的面相之下读取到了一种无形的危险，整个人也跟着警惕起来。


    这时‘狄先生’的目光也移动了过来，两者对视。


    以全优成绩，全实践几乎满分而成为见习探员的张弛，瞬间就被冷汗浸湿了后背。只不过，他还是尽可能稳住心态，礼貌性地点头问好。


    借着点头问好的动作，埋头于手中的笔记本，将刚才的【感觉】记录下来。


    “狄先生，这次我们来是想要你协助分析一起特殊的案件。”


    安德森抢过话题，同时将一份早已整理好的文档贴上扫描仪，一份复刻本很快便送到狄先生的手中。


    只花了三分钟浏览文档，狄先生便重新将文档堆叠整齐，捏在手中。


    他们完全隔音，交流则是通过电信号传输。


    狄先生的声音经由墙体接收器，通过电信号转化，再传达两人佩戴的耳机中。


    声音即便经过处理，依旧让人听着很不舒服。


    明明是贴着耳机传出，却感觉声音来自地底深处。


    “好久没有见过年轻的客人了，我可以帮助你们分析案件，但有个条件。和安德森你这样的老头说话会加速我的老化，让这个年轻人谈论案情吧。”


    安德森很清楚这位罪犯的脾气，如果出言拒绝很有可能今天白跑一趟。


    他转头看向正在做着笔记的张弛。


    “记住，接下来的对话切忌谈论你的私人信息，只需要询问案件相关的事情即可。


    我会全程在旁边监听，如果有任何不适宜的对话，我就会停止这次探监。”


    张弛作为行为科学部的正式探员，与罪犯接触本就是今后工作的主要内容，当下也是果断接取任务。


    作为老前辈的安德森主动退后，将这里留给两位年轻人。


    张弛并不急着与眼前的囚犯交流，他先是闭上眼睛，通过一种奇特的方式与大脑深处的某个东西进行沟通。


    沟通结束后重新睁眼，


    之前那份新人的稚嫩瞬间消失，换来的是一双异常坚毅的双眸。


    就在他准备与防弹玻璃背后的罪犯交谈时。


    对方却是一脸善意，抬起的右手正在以固定频率向他招手。


    耳机间也同步声音，只是相较于之前变得亲和了不少。


    “靠近点……”


    言语仿佛能渗透思维，


    但张弛却是一动不动，依靠精神挡住了对方的言语牵引。


    耳机内继续传出声音，“哦？看来是一位很优秀的新人，不过嘛~你如果不上前，就不用和我谈了。”


    “往前去吧。”安德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


    张弛面露难色，但还是慢步贴了上去，在距离玻璃一米处停下。


    “咳咳~狄先生能与我谈……”


    就在张弛主动提问时，耳机突然传出声音而打断这番问话。


    “你叫什么名字？”


    张弛也是意识到自己还未自我介绍，正要从齿缝间说出自己的名字时，耳机再次出声。


    “张~震……不对。让我猜猜，张弛，对吗？”


    “是的。”


    就在张弛打算切回话题时，哪知道对方又抢先一步，直接说出案件的分析结果：


    “这位‘蝴蝶杀手’三天内会继续犯案，很大可能受害者目前已经处于被他绑架的状态，去他第二次或者第三次犯案的区域，调查一下年龄45~55岁的男性肥胖失踪者，或许会有线索。”


    狄先生一边给出分析结果，以精巧手法折叠着手中的复印稿件。


    “谢谢。”


    得到有效信息后，张弛不再久留，他似乎已经嗅到了某种危险。


    就在他转身离开时，耳机间再次发出声音，“那么~你打算什么时候犯案呢？”


    “嗯？！”


    “换一种说法吧，你从什么时候开始产生杀人冲动的，张弛？让我猜猜……”


    张弛果断摘下耳机，终止与狄先生的言语交流。


    然而交流并未被打断，反而让对方声音变得更加清晰，不再是经过电信号处理过的声音，而是从身后直接传来。


    如果说之前的声音像是来自地底，那这原声道便如一条直达地狱的地缝，来自恶魔的原声正从内部不断渗出。


    “什么！？”


    张弛大惊，他与罪犯间的隔断玻璃居然消失了。


    『冷静下来~』


    来自脑间的细语瞬间解除掉紧张感，张弛迅速戴上与风衣配套的黑手套，切换战斗状态。


    这套漆黑风衣采用了作战级别的多层柔性金属结构，连中等口径的子弹都能挡住，而张弛本身在入职前的对抗测试也拿到了同组最高分。


    他摆出蒙古摔跤的姿态，准备压制面前的无械囚犯。


    唰！


    什么东西从眼前闪过，速度快到看不清楚。


    紧跟着便有什么东西接连掉落。


    张弛低头一看，他的十根手指正散落满地，作战手套被光滑切开。


    十指连心，


    然而他的大脑却遏制住了疼痛，龇咧的双目死死盯着面前的狄先生，发现对方手中的纸质档案居然被折叠成了小刀状。


    “纸！”


    张弛来不及震惊对方的手段，步伐挪动，以全力挥出无指的手掌。


    啪！一阵肉质接触的声音传来。


    掌心未能触碰到狄先生，而是张弛的手腕被对方死死抓住，


    这份抓握的触感根本就不像人类，而像是某种炙热的铁锁将手腕死死禁锢。


    “你到底是什么怪物！？”


    张弛依旧没有要放弃，果断抬脚一记高扫。


    啪！


    这一次是实打实地命中。


    可从脚背传回的感觉却仿佛踢在石头表面，面前的狄先生一动不动，仅仅只有脑袋偏斜了10°左右。


    危险！


    张弛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危险！


    这时，他脑袋间的轻声细语变得嘈杂起来，甚至感觉整张脸都要向外裂开。


    嘶嘶嘶~


    某种类似触须的结构于张弛的眼眶与牙齿间渗出，某种裂缝于鼻头出现，仿佛整张脸都要开裂，即将暴露出内部最恐怖的部分。


    唧！唧！


    鸟叫不断，


    那只属于张弛，提前立在肩膀上的鸟，在这一刻不停鸣叫，疯狂扑打着翅膀而想要离开自己的主人。


    眼看张弛就要变化出某种可怕的姿态，


    嗖~又是肉眼无法捕捉的东西从正面袭来。


    张弛只感觉嘴里像是插进了什么东西，发生在他面庞上的恐怖变化被迫中断，大脑意识逐渐变得模糊，


    低眼看去，


    那由纸张折叠的小刀已经插进嘴巴，直达大脑，某团组织被破坏。


    弥留之际，


    短暂的清醒让张弛想起了一些事，


    他似乎从某日开始会听到来自大脑间的无形低语，


    似乎在低语的影响下偶尔会变得像一个陌生人，


    似乎在前段时间杀死了自己的女友，


    啪！


    身体重重栽倒在地，粉红的液体从插着纸刀的口中流出。


    探员被杀，


    监狱的警报却迟迟没有响起，


    仅有用作隔断的防弹玻璃重新从天花板上降下。


    这时，站在玻璃外的安德森先生不紧不慢地掏出香烟为自己点上，看着尸体，眼瞳中闪过一丝惊讶。


    不是惊讶自己的同事被杀，而是惊讶于狄先生在被束缚于监狱的这段时间居然又变强了。


    狄先生正蹲在尸体旁，似乎在进行着检查，同时给出分析结果，“这家伙自己都不知道自身已经发生了‘变化’，以此实现完美伪装……这些东西在‘进化’呢。”


    安德森的声音通过耳麦传来：“这次的事情麻烦狄先生了。”


    “既然你们已经提前确定了这个人有问题，为什么不在内部解决？”


    安德森耸了耸肩，“我们内部出现「伪人」的消息一旦走漏出去，必定会造成大面积恐慌，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风险也是不能承担的。


    相较而言，探员在探监时意外被罪犯杀死，这样听起来就好多了。”


    “是吗？”


    狄先生突然起身来到玻璃前，将整张脸都贴上玻璃，似乎将要从内部突破似的。


    这一幕看得安德森这位老油条满头大汗，“狄先生，让您帮忙必然是有回报的~上次委托的东西，我们给您找来了。”


    听到此话，狄先生立马回归正常，主动后退，言语也变得温和起来。


    “是吗？”


    安德森从衣装内取出了一本带有皮套的精致笔记本，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了，“我现在就复印给你。”


    “不了，给我原本。”


    狄先生竟然握着满满一手的牙齿，正是之前检查尸体时临时拔取的。


    这些坚固的牙齿好似被镶嵌在了狄先生的手指间成为一种临时道具，


    五指贴在玻璃表面，顺时针转动一圈，防弹玻璃竟被切开一道圆形开口。


    噼里啪啦~


    伸出的手臂将牙齿倾倒在外，滚落到安德森的脚边，随后做出‘接东西’的手势。


    此番举动直接引发监狱警报，红光闪烁。


    然而，安德森却没有退步，而是上前一步将手中的日记递了过去。


    接过日记的狄先生瞬间变得‘乖巧’起来，且注意力完全落在日记上面。


    他立即伸手触摸着封面，甚至将其贴在脸上细细嗅动，如同在亲昵着最爱之人的肌肤。


    “啊~没有沾染他人的气味，没有被人翻看过，实在是太好了。多谢了，安德森先生。”


    探监结束，


    安德森主动向监狱方说明了情况，让他们千万不要干涉狄先生的日记本。


    而回到房间的狄先生已然按捺不住，清洗掉手掌间沾染的血渍，再用毛巾细细捻干。


    端坐于书桌，


    用食指轻轻勾起日记本的封皮，双眼聚焦于内部的文字。


    【持有者：罗狄】


    【日记起始：2026年6月10日】


    第一日，天气晴


    随着一个个文字纳入眼球，罗狄的思维也跟着回到数年前，回到那特殊而与众不同的高中时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