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牧之、丁桥、吴冷西依旧在现场坐镇。


    四部电话摆好，接线员严阵以待，今年还是有观众点播环节。现场观众大部分是演员家属，邀请的劳动模范、三八红旗手，以及一些人情票。


    工作人员都是从去年过来的老手，有经验，总体上忙而不乱。


    陈奇和黄艺鹤在做最后的准备，他把费祥藏了起来，没让现场人看，而费祥的母亲和姥姥已经来了。姥姥把自己最好的一件衣裳穿上了，花白头发梳的整整齐齐，是个富态有精神的老太太。


    毕立娜坐在旁边，镜头不会给到她，费祥回归比历史上提前了几年，谁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事。


    他过去问候几句，眼瞅着7点45了，忽有人急匆匆跑来：“陈老师！小孩哭个不停，怎么办？”


    “他妈呢？”


    “他妈也哄不住！”


    “我去看看！”


    陈奇抬脚奔后台，只见一个白白胖胖的5岁左右的小孩，哇哇哇在嚎。


    他母亲急的头发都快白了，连哄带吓：“小祖诶宗，你把节目演完再哭行不行？妈给你买好吃的……再哭我打你了啊！”


    “怎么回事，为什么哭？”


    “要吃糖，我给块糖说不好吃，又说吃巧克力，大晚上哪儿有巧克力啊？”


    他母亲抓着大白兔、大虾酥、水果软糖，小孩看都不看。


    现场准备了一些糖果、干果和小点心，还真没有巧克力，除夕晚上也不可能出去买。陈奇耐着性子，叉着腰转了两圈，忽道：“去叫龚雪同志，把她的包带来！”


    一个工作人员飞奔而去，眨眼间，龚雪拎着包跑来：“怎么了？怎么了？”


    “你有巧克力么！”


    “啊？”


    “你带巧克力了么？”


    “我找找！”


    龚雪连忙翻包，她爱吃甜食，平时有带点大白兔、巧克力的习惯，今天算运气好，真的摸出一块意大利进口巧克力。


    “小朋友，给你吃一个，不要哭了好不好？”


    “嗯嗯！”


    小孩接过来，开心的咬在嘴里，陈奇翻了个白眼，告诉他妈：“吃完去漱口，免得牙齿黑黑的。”


    “太不好意思了，给您添麻烦！”


    “没事，好好表演节目就行。”


    这小孩是开场第一个节目，还有15分钟就上了，不然也不会这么急。


    这年头白白胖胖的孩子不好找，陈奇问了一圈，把一位老干部的孙子借来了。小孩情绪都不稳定，所幸聪明，表演的还不错。


    “陈老师！还有10分钟！”


    “还有5分钟！”


    “春晚前瞻结束了！”


    “马上倒计时！”


    “同志们，荣耀之光就在此刻，让我们迎接这胜利的夜晚！”


    陈奇学着译制片的腔调，挥舞着手臂搞气氛，有一说一，央视职工虽然对他不满，但真心觉得跟着他干活特有意思，紧张刺激，平时可体验不到。


    …………


    春晚影响力的迅速扩大，背后是电视机的普及。


    到去年底，全国电视机保有量3500万台，这个数字便是春晚的基底。而有了去年的开门红，今年全国群众自发性的早早守在电视机前，等着看晚会。


    京城，大杂院。


    一户人家喜气洋洋的准备过年，单位发了不少东西，每个职工富强粉三斤、小杂豆一斤、江米一斤、花生油四两、鱼两斤其中有半斤黄鱼，以及猪肉、苹果、干果等等。


    而最高兴的，就是半个月前排队抢了好久的电视机终于到手了。


    两间平房挤了十几个人，一个大爷想去外面上厕所，又怕耽误看电视，反复纠结之中，旁人都笑：“你现在去还来得及，快点快点！”


    “不行了，马上开始了！”


    “哎呦，倒计时了！”


    “30秒你跑一趟！”


    “我不去了！我憋着还不行！”


    苏州。


    南北方都有筒子楼，这玩意全国都有。一栋筒子楼内，厨房也是设在走廊上，家家户户热火朝天，光是烧水煮饭产生的蒸汽就够把温度提升。


    蒸笼里蒸着八宝饭，屋里开着电视，一家人嗨聊：“听说今年要敲寒山寺的钟哦？”


    “今天晚上敲么？”


    “不晓得呀，他们应该录像吧？”


    “我们听了好几年了，没想到在电视上也能听。”


    寒山寺有一口钟是日本人送的，因为很多日本人喜欢中国文化中的寒山寺。1979年，还搞了一个“寒山寺除夕听钟团”，90个日本人专程跑来听钟。


    后来这个活动就延续了下去。


    日本这口钟在大雄殿右侧。


    而“夜半钟声到客船”的那口钟，原型早就没了，都是后来重铸的，这个是放在钟楼的，陈奇让人敲的是这口钟。


    ……


    去年春晚一炮而红，今年各单位、各级别的领导几乎都等着看春晚，这两年，他们时常听到一个叫“陈奇”的小同志的名字。


    陈奇级别低，但他出的作品能让领导们都看到。


    这年头缺少娱乐，谁都一样。


    几年后姜坤说过一个相声《特大新闻》，讽刺造谣，说天安门要变成农贸市场了……好家伙，海子里开会，整整15分钟都在讨论这个相声。


    何况是春晚了。


    电子工业部的家属楼。


    某位领导也是一家团圆，共度春节，外面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，一道道菜端上饭桌，大部分菜算普通，有二三道也是寻常人家吃不着的。


    他喜欢浓油赤酱的菜，牛排、肘子、红烧鱼这些。


    “5，4，3，2，1！”


    电视机里倒计时结束，春晚正式开始，家人问：“听说今年的春晚又是那位小同志搞的？”


    “嗯，还与央视竞争了一番。”


    “那央视没争过呗？年纪轻轻真有本事，看了他的片子再看别的，真是一言难尽。”


    “不能这样讲，大部分片子都很好嘛！”


    “吃饭吃饭，边吃边看！”


    领导笑呵呵的，心里却在想那位小同志，二人去年在美国认识，然后通了好几封信。起初只是交流对游戏机的看法，后来又聊了聊电影，颇有共同语言。


    目前还不算熟，但正在变熟悉。


    家里人围着一张圆桌坐下，他自然居中，饭菜的吸引力明显没有春晚大，一个个拿着筷子，眼睛却死盯着电视机。


    只见倒计时结束，又是一段简短的动画开头。


    随即切进演播大厅，现场依旧花团锦簇，嘉宾云集，但这次没有欢腾喜庆的音乐，反而很安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