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百二十四节 京师(八十一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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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吴成略一思考,道:“这藏匿人口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,所以决计不会藏在草甸树林里头,多半是藏在哪一处的房子里。”

    南苑内房屋众多,光是衙署、值房和屯所就有上千座房屋,内部还散落着数百间空置或者荒废的官房和寺庙。

    “若是我,就把人藏在寺庙里。”

    屯所大多废弃,且现在多是无法无天的阉人们居住,藏在里头第一不利于保密,第二容易惹出是非。

    衙署、值房人多眼杂,差役兵丁又多是本地的混子,很容易泄露消息。所以也不会藏人。

    “……最有可能的地方,就是南苑里的寺庙。”

    “元灵宫?”李儒风摇头,“那是敕建宫观,它就在大红门不远处,宫里头太监常来常往的,里头猫抓了只耗子京师里都能知道,如何藏得了人?”

    “总镖头有所不知。除了这元灵宫,里头的寺庙宫殿有十多座呢!您老只知道最有名的而已。”

    李儒风还是头一回知道,诧异道:“这里头除了皇亲国戚和海户谁都不能进去,寺庙里的和尚道士吃什么?”

    “原本是吃官家的。”吴成道,“只不过皇上不去苑囿,里头的日子也颇为艰难。荒废了不少。把人藏在里头最是安全不过。”

    他将苑囿内的寺庙宫观一一罗列出来:有关帝庙、七圣庙、土地庙、真武庙、龙神庙、药王庙、龙王庙、马神庙、地藏庵、菩萨庙等等。认真数一数,大约连二十座都不止。全是官府陆续建造的。

    “这也太多了。”李儒风皱眉道,且不说人在不在,就算在,这些寺庙分散在南苑内各处,全部搜索一遍都要费许多功夫,时间久了必然会惊动看票的人。

    “……这些寺庙大多没了主持,连和尚道士也没有。若是要藏匿人口,没一个窝家岂不是很不方便。”

    李儒风凝视吴成片刻道:“老吴啊,我看你这道士当得很不老实。”

    “江湖的套路不过如此,就算不入此门,看多了自然明了。”吴成道,“这么一看,能藏匿的寺关不过五处。最有可能的地方是‘宁佑庙’。”

    宁佑庙就是土地庙。为“祀海子土地之神”而敕建。若在乡村之中,多是路边的砖石神龛而已,考究的也不过一楹房屋而已。南苑里的土地庙却大不相同,有山门三楹,大殿三楹,后殿五楹,东西配殿各三楹。十分的气派。

    因为是土地庙,主持的道长又原是宫里头的太监,所以每月还能从宫里头领些钱米维持。它的位置距离晾鹰台不远,地处偏僻,等闲不会有人去,但是出门的交通又很方便。

    “还有几座寺观亦有可能。但是宁佑庙的位置最好。”

    “成,就从这宁佑庙开始查!”

    “自打把冷元老请来,已经是第几天了?”周乐之忽然问道。

    刘钊一愣,含糊道:“快半个月了吧。”

    “已经二十天了。”周乐之用扇子轻拍掌心,皱眉道,“后续的信件送了么?”

    “已经送了。”

    “为何到现在依旧没有半点音讯?莫不成这冷元老他们是不要了不成?”周乐之的眉眼中透出些许的焦虑。

    “关山阻碍,来去交通费时费力,这姓乌的也不敢做主。总得请示临高才能有决断。何况此事事关重大,髡贼说不定还会派人过来主持大局,一来一去,总得半个月以上。此事能在两个月内有结果便算是快得了。”刘钊宽慰他道。

    周乐之勉强点了点头,地域的阻隔始终是一个大问题,何况还有澳洲人那低效的体系。大政并不能“圣躬独裁”,得众人讨论投票。象议和这样的话题,不讨论上十天半月怕也不会有什么结果。

    虽说师父说过很多这种群议而决的好处,但是在周乐之看来髡贼的内耗极重,若不是这奇葩的群议之制,而是有个“皇上”或者“权相”,大约他们早就打到江南了。说起来,这也是大明之福。

    “先生,您说,这髡贼能答应议和么?”刘钊颇有担心。

    “约有六成的把握。”周乐之道,“元老地位尊贵无比,并非贵戚权宦可比。只要有冷凝云在手,他们就不得不忌惮三分,就算敷衍也得做做样子。”

    “可是……”

    “没错,于朝廷而言这不过是苟延残喘。不过,只要能撑得过一时,事情说不定就有转机。髡贼内部党争极烈,任何事情都可用来彼此攻奸。冷凝云的事情不论最后如何收场,元老院里不吵上七天七夜怕是不会了解。”周乐之鄙夷地一笑,“据我所知,髡贼内部颇有不愿与朝廷开战,要去南洋东洋劫掠子女玉帛的。如今冷凝云被抓,正是他们的绝好借口。就此转向也有未可知。”

    “真有此事?”刘钊惊讶道。

    周乐之点头:“此事千真万确。而且髡贼虽夺得两广之地,花费的物力财力却是不计其数,军力民力已到极限,故而南下之议尘嚣至上。”

    “朝廷如今的局势,说是四面楚歌也不为过。只不过如今朝廷政令尚能四通八达,若有喘息之机,朝中又有能人入阁,说不定还有机会。”

    “您老说得,莫非是前些日子来拜访老爷的张先生么?”

    “自然是他。”冷凝云道,“别看张先生没有一官半职,他的势力却不比阁臣小。就是我们这位温相,看到他也得客客气气的。”

    “温相的意思,也是想抚。”

    “是,只是他不敢这般表态。”周乐之道,“最想抚的人,大约就是皇上本人,只是他自己是决计不能说出来的。”

    “让温相联络几位大臣,一起上书不就是了?”

    “温相不敢。”周乐之道,“此事太伤朝廷颜面,温相这些年朝中树敌又多。他若是上书议和,只怕要被朝议的吐沫淹死!偏偏皇上又……”

    他没有说下去,刘钊却知道他的意思。他想了想道:“这也未必,温相入阁七年,皇上不顾朝议一力维护。众人都说皇上是‘遭瘟’了。”

    “此时不同往日。如今温相的位置也不太稳了。”周乐之道,“温相若不再小心些,只怕这个首辅之位做不到明年了。”

    刘钊对他的预言虽然已经习惯,但是他这轻描淡写的一句已然令他心生敬畏――因为这些年于朝局大事,周先生的话从没落空过。

    “如此说来,还有谁能提议抚髡?”

    “谁提并不要紧,关键是朝中要有足够的人支持。压出主战一派。还得有人在宫里皇上面前维护和议的大臣――你说说看,这难不难?”

    “这,岂不是还要敷衍宫中的权宦?”

    “正是如此。”周乐之笑道。

    “先生这是要为人之不能为。”刘钊拍了一记马屁。

    周乐之淡淡一笑。他知道这些年来他在王业浩集团中的地位日益上升――原因不外乎他能看懂师父留下的“天书”。说起来,王老爷如今采取的行动,多少也和“天书”上预言的内容有关。

    大明大厦将倾,一旦倒下并非改朝换代,而是华夏的万劫不复。

    但是这些,和刘钊这些人是说不明白的。他们只是工具而已。说得太明白了,反而吓坏了他们。

    刘钊道:“若是髡贼主动提出和议。朝廷的颜面也顾及到了。就算条件高些,皇上也不是不能接受。”

    “正是如此。”

    正说着闲话,忽然有个少年跑了进来,在刘钊耳畔低声说了几句。刘钊一愣,问道:“真得?”

    周乐之知道这少年是刘铩收得弟子徐勇,孤儿出身。平日里一直跟随在师父身边,只有他去外地的时候才留在京师。

    徐勇点点头,随后行了个礼,退了出去。

    “什么事?”周乐之关心的问道。刘铩现在是行动的总指挥,他的一举一动都事关成败。

    “刘铩没有派人送信来。”刘钊忧心道。

    刘铩去了通州之后,三天一次会派人到京师送信,与刘钊交换情报,协调行动。

    今日正是送信的日子。通州到京师不过四十里,脚程快的人赶路一天就可打来回。信差是骑马早晨出发,中午前就能到达京师的联络点。

    这会太阳已过正午,信差却没有到。

    “莫非信差路上耽误了……”周乐之道。

    “这些天信差送信每次都是午时前就到了。”刘钊有些担心。“京师到通州又是天子脚下的通衢大道,大白天赶路不会有什么事。”

    这么一说,周乐之也有些疑惑起来了,刘铩这个人行事十分谨慎,约定好的事情绝不会轻易改变。

    “刘二哥我知道,他处事最谨慎。”周乐之道,“只是最近的行动多少有些破绽,我担心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马上派人从京里出发往通州去,沿途打探。”

    “来得及么?”

    “骑马去。入夜前肯定能到通州!”刘钊道,“再派二人徒步走,看前头的人有无遗漏。只是他们来不及晚上到通州了,那就宿在半途,明日再赶路。”

    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