章94 浔阳满旌旃-5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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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这时,保义军大队人马转到炮垒的正面,指挥使赵行德就在炮垒的前方等待着大队人马,他将战马交给了亲兵,亲手扛起一面保义军的旗帜,走到了方阵的中央,用尽全身力气,大声喊道:“驱逐北虏!迎还圣上!”

    “驱逐北虏!”

    “迎还圣上!”

    军官带领着军卒们一起山呼海啸般的回应。平常照本宣科的军号,此刻竟让人无比的振奋,斗志昂扬。马援和刘文谷一起无比激动地喊道。贾元振鼻子有些酸,他其实非常惊讶,在汴梁时,与禁宫不过一墙之隔,太学天天读圣贤书,怎么没有如此忠心。“这些汉子口中喊的是‘迎还圣上,’”看着身边那些情绪激昂的军卒,贾元振暗道,“心中想的,又是什么呢?”他心底一颤,没敢再往下想去。

    “前进——”

    “前进——”

    “前进——”

    保义军的军官平常有些稀松,在这一刻,每个人的脸上竟是异常的严肃。

    赵行德将军旗交给了亲兵,按着佩刀随着步卒大阵一同前进。曾经有人劝他多运筹帷幄,不要亲历锋矢,但赵行德一笑置之。他所见过的将领,从柳毅、徐文虎、王彦、杨彦卿、到岳飞、韩世忠,无一不是如此。不管在夏国还是宋国,士兵都以和将领一起战斗为荣,将领个人的勇敢,常常能令整个军心大振。这一战关系着整个天下的安危,他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。

    借助着整齐的号子,军官们协调了从十人队到指挥的队形,不同于镇国军的疏阵,保义军十四个指挥排成厚实巨大的方阵,每个指挥的旗帜在方阵左侧高高飘扬,军卒们肩并着肩,迈着整齐的步伐前进。

    岳飞微微颔。宋军的两支绝对主力,镇国军和保义军已经全部压上了战场,他却丝毫不为所动,只面沉似水地看着战场。在中军营垒后方,牛皋正调动后军大声鼓噪,虚张声势恐吓敌军,同时将战力尚可的州县营伍调到中军附近,以防辽军孤注一掷。

    “像,......,真像。”幕僚喃喃道。眼前保义军和镇国军的行进如出一辙,那种是万众一心的气势,若不是旗帜不同,几乎分辨不出。仿佛是同一个人操演出来似的。要知道,大宋每一支禁军的操演,无不是花样百出的。

    而在战场的对面,铁木哥面色大变,厉声质问道:“镇国军不是只有万余么?怎么突然多出来这么多人马?”他仿佛半只脚踏入陷阱的猛虎一般,目光凶狠地盯着汉军都统闻达,因为同种同族的关系,东南宋军的虚实,铁木哥全都是听闻达说的。

    闻达人称闻大刀,但此刻却吓得面如土色,他死死盯着越来越逼近的宋军,忽然如蒙大赦地喊道:“这不是镇国军,是保义军的旗帜。镇国军的旗帜绣的是岳字,这旗子绣的是赵字。”

    “果真?”铁木哥将信将疑。

    闻达点头如鸡啄米:“千真万确是保义军啊。”他心中也疑惑不已。保义军擅长打伏击,敲闷棍,劫粮道,与讲究堂堂正正的镇国军完全不是一个路子的。可现在战场上这只军队,分明打得是“赵”字大旗。因为以将领姓氏为旗号的缘故,镇国军称岳家军,保义军称赵家军,横海军称韩家军。就算是闻达也知道,这三支宋朝后起的劲旅明争暗斗,镇国军绝无可能打赵字旗的。

    “南蛮奸诈,不得不防啊....”铁木哥有些感慨道,他皱起眉头,明明早已下令撤兵,骑兵退守到堡垒后面,可只有稀稀落落的部属从烟雾笼罩的战场中心冲了出来。“这些蠢猪?”铁木哥恼怒想道,“他们骑得难道不是战马,而是木棍?”

    “怎么撤得这么慢?”他盯着一个狼狈不堪的部将问道。

    “南蛮,南蛮都疯了!”不台一脸的迷茫,有些语无伦次地解释道。费了半天劲都冲不开他们的阵势,可就这么散开了?他不知道如何向铁木哥说清这件事,眼睛忽然直勾勾地落在了战场上,他刚才只顾着冲出地狱一般的战场中心,浑没注意到,居然又有大队的宋军进入了战场中心。

    “大人,让末将率部踏平这些南蛮子!”

    “塔锡粱千人队愿意出战!”......

    铁木哥仿佛没有听见部属的请战,他有些呆地看着对面宋军层层叠叠的营寨。西征以来,在舒州对峙了这么多天,宋军从来没像今天这样让他出于意料,以至于铁木哥都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了。该死的岳飞,他在那些营寨后面,到底还藏了多少人马?他有些厌恶地盯了不台一眼,这些家伙只顾着往外跑,连敌军的虚实都说不清楚。虽然闻达等降将并非同族,但至少还说得清楚话。想到此处,铁木哥不禁心生寒意,目光落到保义军的军阵上,整齐的阵列,越来越靠近战场的中心,虽然烟雾缭绕中看不清楚,但铁木哥猜也猜得到,那边定有一场混战。

    “大人,让我部出战,踏平这些南蛮子。”部属请战的声音越来越大。

    “让我想想,让我想想,”铁木哥的声音有些低沉,他神色凝重地望着对面,自从十三岁杀人抢掠马群,拿起刀子走上战场以来,铁木哥还从未如此犹豫过,对面的宋军营垒,山峦上的一草一木,后面都仿佛都藏着面目模糊的敌人。

    保义军以严整的队形行进至战场中心,不时有迷失方向的辽军骑兵从烟尘中逃出来,要么被左右骑兵队驱赶开,要么撞在步军大阵的正面。终于,到了不开火就无法前进的距离上了。烟尘中的人马影影绰绰。阵阵马蹄声,金铁交鸣声,惨叫声,火铳声,呐喊声,保义军军卒都听得清清楚楚。不时有一队辽军骑兵冲出来,撞上保义军大阵前的如林枪刺,又惊慌失措地打马逃窜。

    “停下——”6明宇大声下令道。前阵七个指挥整齐地停顿下来,后阵七个指挥还在缓缓前进。“架铳——”军官随即号施令,前几排军卒架起了火铳,铳口微微向上,铳子斜向上飞,在二十步到四十步之间,恰好掠过人的头顶,但可以击中那些坐在战马上居高临下的辽兵。

    “开火——”

    近两千杆火铳同时点燃,片刻后,“砰砰”,“砰砰砰”火铳声仿佛元宵节的爆竹声一样密集,铳子犹如暴风骤雨一般扫向前方,还在和镇国军厮杀辽军骑兵纷纷落下马来,这么近的距离遭受了火铳齐射,骑兵和战马纷纷倒毙,战场上乱成一团。这一次齐射过后,战场仿佛安静了一刻,然后,伤者在挣扎着要站起来,侥幸没有中弹的辽兵大都拼命打马逃窜,极少数人挥舞着弯刀和弓箭向着宋军大阵的方向冲去。硝烟中传来镇国军沙哑地高声喊道,“他奶奶的,快趴下,趴下。”镇国军和保义军很多类似的地方,这种接近混战战场,无差别的用火铳轰击的操演大家都做过,可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站在成排黑洞洞的火铳前面。数千根“烧火棍子”齐射的威力,镇国军的人再清楚不过了。

    “他妈的,这帮混蛋!”马全慌乱地趴在地上,刚才一枚铳子擦着他的头皮飞过去了。火铳子在三十步内足以洞穿铁铠甲,近处打中辽兵人马就是一个大洞,尸体汩汩流着鲜血。“杀得好!”马全又骂道,满脸晦气地推了推身旁一具铺满灰尘的尸体,想把这玩意儿弄到自己身上盖一盖。

    燕喜痛得倒吸了口冷气,他的胸口似乎被撞断了好几根肋骨,马全这一扳动,竟然生生被痛醒了,额头上冷汗直流,声音沙哑道:“马雀儿,你他娘的.....要杀哪个?”

    马全认出了燕喜的声音,惊喜交集,低声道:“燕都头,算你命大。岳帅的大军到了,正在杀辽贼呢。”他一边说,一边探头探脑地朝火铳鸣响的方向望去。铳子可不长眼睛,这时候站起身来,就是活腻味了。

    保义军这边,6明宇指挥的左军七个指挥站定下来,架起火铳,点火的时候,后面罗闲十指挥的右军七个指挥的方阵没有丝毫停顿,整齐地缓步上前,这前后两排方阵错落,右军七个指挥阵恰好从前面的空隙中间通过,前阵左军刚刚开火,右军就进入了被火铳子清扫过一片的战场,右军和左军交换了前后阵的位置。火铳三四十步的射程范围内,辽军骑兵死伤大半,剩下的也惊慌失措的打马逃亡,右军毫不费力地清理了战场。

    按照军规把尚在喘气的敌军以枪刺解决后,右军缓步行军一段,在前方人马密集处再度架起了火铳,“砰砰砰”“砰砰砰”的火铳声再度响起,如同暴风骤雨般的铳子清理出了三四十步距离的战场。

    就这样,左右军交替掩护前进,以严整的阵型,宛如一具铁和火的犁铧,在纷乱的战场中心翻动出一团团血花,正在和镇国军混战的辽军骑兵猝不及防吃了大亏,侥幸逃命的,纷纷不顾损伤的向后退去,少数几次数百骑的冲阵,也被保义军轻松的打退。而早已疲惫不堪的镇国军军卒,除了趴下躲避弹雨外,便是拖着沉重的身躯,用尽残存的最后一丝力量,紧紧跟在保义军的身后,一个上万步卒组成的庞大军阵,缓缓地穿透了硝烟,完全展示在了辽军的面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