章54 开筵列壶觞-3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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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夏国营以堆放火炮弹药的名义,将坑道入口周围严密的封锁起来。在地下沿着指定的方向挖掘坑道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,方向不能偏移,深浅也有讲究,每掘进一段就要用坚固的木结构支撑一段,防止坑道塌陷。幸好汉军早已把壕沟推进到距离城墙百余步的距离之内,掘进的距离不算太长,丁壮从铁矿那边调过来,挖掘了二十几天,总算在开州城北城墙下面凿出一个巨大空间,并放置了火药室。爆破用的火药没有用夏国带来的火炮药包,而是用第四营买来的硫磺、木炭和硝石调配的,虽然威力不如火炮的射药,但胜在量足价低。

    爆破攻城定在九月九龙抬头这天,为了防止汉军走漏消息,直到九月七,赵行德才把详情告诉王亨直,让他带领信得过的部属一起抢城。开州城外夏国营和守备营军兵一共不足千人,若没有汉军的配合,就算炸塌了城墙,攻入城去,在契丹人的垂死反扑下,也会伤亡惨重。

    “什么?”王亨直大为吃惊道,“赵将军当真能攻下开州么?”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附近几个州县的许多契丹人都在开州避难,因此,守城的除了五千契丹军外,还有上万契丹的男丁,假若真的打下了开州,那绝对是震动天下的大捷。

    “是的,”赵行德点了点头,他索性大方地带王亨直去参观了坑道的入口,“这坑道药室引爆后,北面城墙一旦坍塌,我们就从城墙缺口拥入城里。守城辽军精兵大多驻扎在南面,一时间救援不及,到时候我们一边守住城池缺口,一边分派人马并力往城里冲。为防走漏消息,王将军派信得过的部属和我们一起行动,只通知其他汉军准备四面强攻开州,并且把得力的营伍布置在北城墙附近。王亨直点了点头,他弯腰望了望那幽深的隧道,叹道,“赵将军真有办法,思虑深远。”心下暗道,可惜我辽东汉军怎没有如此将才。

    两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。王亨直原本没打算真的攻克开州,如今垫垫脚就能摘到胜利的桃子,他也一反常态地卯足精神,不惜假传韩凝霜的军令,不但力排众议将四面攻城的日子定在了九月九卯时,而且强迫各寨将老兵编入第一波攻城的队伍里。以他几十年在汉军中建立起来的威望,各汉军将领纵然怨声载道,也不得不表面应付一下。到了九月八晚上起,各部汉军都已经就位,最精锐的数支汉军,连同王亨直本部开州军,都被安排到了北城墙外。都是王亨直信得过的旧部,所以才愿意听命攻打从前从未攻打过的北城。同时,五门火炮趁夜偷偷从东南面的炮垒拉了下来,转而放置在开州城北面的炮垒上。

    直到准备爆破城墙的前一个时辰,汉军各部才知道了攻城的具体细节,北城墙外的汉军将领们纷纷喜形于色,要知道先冲进城的军队绝对能捞到最多的油水。老兵个个摩拳擦掌,没有打过硬仗的新兵却显得非常紧张,毕竟围城两个月以来,他们都没有真正和契丹人拼杀过。承影营占据着离预定的缺口最近的出阵地,三百军士全身披挂着重甲,另外还有五百守备营的军兵和他们一起去夺取开州的衙城。开州的府库就在北城墙附近的州衙里面,汉军两个月持续不断地攻打东南城,已经把契丹军主力吸引了过去。北城相对来说,兵力要空虚一些。

    负责点火的守备营百夫长田觉浑身是土,仿佛一只田鼠一样,他最后一个从坑道里爬了出来,冲着赵行德打了个手势。

    卯时到了,东南面炮垒上的五门炮开始怒吼起来,这里作为汉军攻城的第二突破点,王亨直在城池东南面安排了五千汉军攻城,由开州寨的二当家朴铁岩在那边督战,此时已经火光烛天,喊杀声四起。比东南面的炮声晚了片刻,开州北面忽然听得一阵闷响,仿佛棉被蒙住的鼓声似地。赵行德感觉脚下的大地颤抖了两下,这时城墙上的契丹守军已经立不住脚,纷纷踉跄跌倒。更有人大喊“地动了,地动了!”然而城墙仍然巍巍屹立在那里,似乎没有受到丝毫损坏。

    “没问题吧?”王亨直有些紧张地问道。准备攻城的杜吹角和查申也转过头来。

    赵行德没有说话,目光只落在那北面城墙上。

    这时,开州城北的炮垒也开火了,“轰——,轰轰——”几声巨响过后,一枚炮弹砸在了城墙上,溅落了一大片城砖。杜吹角正犹豫要不要攻城,正在这时,好像眼花了似地,厚重的城墙似乎晃了晃,然后轰然倒塌了下去,腾起的灰尘笼罩了整个城头,隐现一个七八丈宽的缺口,连个契丹守军的身影都看不见。其他汉军还为城墙倒塌而震惊莫名的时候,杜吹角、查申带着夏国营的人跃出了壕沟,凭借烟尘笼罩的掩护,军士们几乎毫无损地占领了城墙缺口。源源不断的汉军踩着崩塌的城墙砖土涌进了开州城。

    开州城被围困了两个多月,汉军除了在城外猛挖壕沟之外,攻城只集中在东南角。开州守将耶律元起初还以为汉军是声东击西之计,但两个多月下来,东南城角委实守得艰苦,其他地方又毫无动静,便信了汉军是以火炮为倚仗,故意猛击城池一角。于是耶律元将亲信部属和精兵都集中在东南。后来契丹人现了在受炮击的城墙后面一点躲避炮弹是反而最安全的,就连耶律元的帅帐也移到了南城墙后面。就在北面城墙倒塌的同时,耶律元正在东南城下督阵,就在夏军冲进了衙城的时候,耶律元才得到北面城墙倒塌的消息,此时已经有将两千多汉军冲进了开州城,血腥的巷战正在城内各处展开。汉军除了厮杀抢掠之外,还不停地四处放火,开州城各处都是火光熊熊,一片城破的景象。

    查申带着部分军士和守备兵守着城墙缺口,杜吹角则带着刀盾手和弓弩手毫不停留地直扑州衙。这条短短的路线早在城外演练过多次,狭路正碰上一队从州衙前来增援的辽军,众军士一声喊,强弩先,刀盾手一拥而上。辽军被杀了个措手不及,领兵的千夫长被杀死,其他的纷纷从旁边的小巷逃散。夏国军队驱散了留守州衙的数百契丹军兵后,杜吹角便命麾下将衙城大门紧闭,打出凤凰山寨的旗帜,不放其他汉军入内。他自己强按捺下亲自动手的念头,派了一名十夫长前去去亲自清点辽国积储的粮草财货。其他军士则跟着杜吹角一起在门口把守。

    契丹人本是游牧民族,被汉军围困在开州两个多月,城中的士气和人心都颓丧到了极点。城内四处响起了喊杀声,不少契丹军队未作抵抗便作鸟兽散,更多的则是企图夺路而逃。兵败如山倒,守将耶律元止也止不住,最后只得在亲随的簇拥下,骑上战马从南城门冲了出去。

    围困开州四面的汉军本应该凭借壕沟拦阻从城内逃出来的辽军败兵。然而,大家都想冲进城里抢掠财物,不愿意和逃命的契丹骑兵拼杀。南城、西城、东城的汉军各部攻不下城门,将领们竟然引兵转到北城,争先恐后地要从已经被炸塌的城墙缺口入城。一时间,不足十丈长的城墙缺口处,成千上万的汉军兵将挤作一团,来自各个山寨的人互相大声喝骂着要对方给自己让路。原先把守城墙缺口的守备兵更被这些汉军挤得远远的了。百夫长查申赶忙回来复命。

    这乱作一团的景象,早令赵行德心头火起。“这些汉军丢弃了防地,涌在此处挤作一团。若是那契丹守将清醒过来,以出城的骑兵在城下拦腰一击,纵马践踏,会不会将胜败逆转?”他听完查申的禀报,沉吟片刻后,目光变得有些冷冽,缓缓道:“王将军,以我之见,这开州汉军的军纪,是到了要好生整顿一番的时候了。若是不然,只怕将来用不着和辽国人打仗,汉军自己就先乱了起来。”

    王亨直脸色尴尬,解释道:“各部原先各立山寨,眼下仓促聚在一起,王某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......”望着城墙缺口处乱作一团的汉军,王亨直颇为苦恼地叹了口气。

    “仓促聚在一起,”赵行德重复了一句,反问道,“将来难道还要再分散吗?”他不信王亨直对于整合汉军各部一点兴趣也没有。但这王亨直在汉军中是个老好人,三万汉军陈兵开州城下已经两个月了,还从未看他和别的汉军寨主红过脸。汉军若是早日整训成为一体,也不至于会如此不堪。

    “这......”王亨直还有些犹豫不决。赵行德却打断了他,沉声道:“择日不若撞日,这里几千上万人都乱作一团,已经出城的契丹骑兵随时可能乘势反击。若是王将军有心,先当机立断,恢复秩序,再整顿军纪,整合汉军各部。我愿助王将军一臂之力。先派骑兵过去警告,倘若有人执意不尊军令,要强行挤在那里的话,就莫怪军法无情。”

    赵行德说话的时候,已经传令下去。两百多铁骑已经静候在旁边,承影营骑兵皆骑乘河西的大马,虽然比不上虎翼军那样人马全都笼在厚重的铁甲里面,在普通汉军眼中,已称得上可怖的铁骑。火炮黝黑的炮身在晨曦下泛着着的金属的光泽,炮手忙着把瞄准的角度稍稍调低一些,黑洞洞的炮口对准北城墙缺口的上方。